现代汉字中,“蛇”是常用字,与“它”“虫”“也”形、音、义均不相同,放在文字发展历史中就会发现彼此关系密切。
“蛇”字出现很晚,目前最早见于战国秦文字。商周文字中的“蛇”在哪里呢?这个问题翻翻《说文解字》,大致就解决了。《说文解字》540个部首中有一个“它”部,“它”就是“蛇”,“蛇”是“它”的异体字。顺着这个线索上溯,商周文字中的“它”很常见,但它们很早就被假借作“其它”的“它”或洗手的盥器“匜”。当一个“它”字记录了两个以上的常用词,就得造新字来分担。书面语中“蛇”的使用频率远低于代词“它”,于是表达蛇义的“它”被挤了出去,加了个“虫”旁变成了“蛇”形。
“它”很常用,虽然作意符被“虫”给取代了,但作音符常见,后来几乎被“也”取代。“施”“他”“地”“弛”这些字在古文字中都从“它”声,到了汉代才逐渐被“也”替代。就连“蛇”,宋刻《太平御览》中的“蛇”都写作“虵”。道理很简单,“也”与“它”古音极近,构形中表音功能相同,“也”比“它”写法简单,人们书写过程中就选择了“也”来表音。
在文字系统中,“蛇”的命运曲折,幸亦不幸。
“它”是蛇的本字,本义就是蛇,在早期文字的构形中并不美好。但“它”在甲骨文时代就被借作代词,表示“其它”的意义,一直延续到今天。现在更加常用的代词是“他”,好像“他”与“它”有了区分人与其他物类的功能,就来源说,“他”字出现得很晚,是“佗”的变形,“佗”是“它”的累增,归根到底,都源自“它”。
每个汉字的命运,自然受文字发展与演变规律的制约,但也有文化心理在其中。蛇在文字构形中有意无意的避讳,于是就没有了从“它”表意的字,但“它”借作代词,功能强大,生命长久!
我们在汉画像中看到了大量的蛇身人面刻画,其中多数是伏羲女娲的艺术画像。
在史前期人类社会,人类所崇拜和创造的众神,主要来自动物们所具有的威势与灵性,而且多是人类自身所不具备的能力。蛇,正因为这样的背景进入到人们的信仰体系之中,蛇形或作为神本体的蛇形也就出现在神话中,出现在古代绘画与雕塑艺术中。汉画像中频繁出现伏羲女娲画面,一般都是蛇身人面,分别手捧日月,或者手执规矩,一阳一阴,形影不离。女娲在汉画像中一般与伏羲以对偶神的形象出现,而且常常在与伏羲、西王母一起的构图中出现,寓意阴阳谐和,子孙蕃昌。
人面蛇身的神形在古代神话传说中存在诸多例证,《山海经》《淮南子》《史记》《天中记》《玄中记》《神异经》等文献中均有记述。人面蛇身之神主要有伏羲、女娲、烛龙、共工等,其中又以伏羲女娲最是著名。传说中伏羲是雷神的儿子,是母亲华胥氏踩踏了雷神留下的“大迹”所孕生。《山海经·海内东经》说“雷泽中有雷神,龙身而人头”,龙身古时常混同蛇身,伏羲因此就遗传蛇身了。而女娲的形体,在《楚辞·天问》中问出“女娲有体,孰制匠之”这样的话,王逸注说“传言女娲人头蛇身,一日七十化”,王延寿的《鲁灵光殿赋》说“伏羲鳞身,女娲蛇躯”,说明伏羲女娲人面蛇身在东汉时是很流行的传说。由此,我们就有了这样一个深刻印象:创世时代的众神都是人面蛇身,共享的蛇身是他们共有的“密码”。
许多抽象的几何构图,其实也都是由写实图形中提炼出来的,而一旦灵感出现,半人半兽的神像也就被创造出来了。人面蛇身的众神,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。艺术基因有传承,蛇身就自然成了创作众神像的艺术选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