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谷为养说大米

我在前文《五谷为养话小米》谈了大米早已取代小米,成为国人的主粮。水稻也是我们国家最早驯化的粮食作物,也有近万年的历史,周边各国都是从我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中引入水稻种植技术的,而且他们早已把大米当成主粮,如朝鲜、日本等国。我们国家地域辽阔,由于地理和气候的关系,我国南方可以一年两熟、两年三熟,甚至一年三熟,水稻产量比较高,因此南方人喜欢吃大米,也能够吃得上大米,而东北人把大米当做自己的主粮应该是在最近40年的事。

黑龙江种稻历史悠久,但只在局部

在东北,种植水稻可追溯到唐代,黑龙江省东南部有个渤海古国,是东北最早种水稻的地方。这里种水稻占天时地利。火山爆发后,形成的熔岩台地上有20~30厘米腐殖质土层,在这上面种植水稻,并利用镜泊湖水灌溉,生产出著名的“响水大米”。这种大米颗粒饱满,形如珍珠,晶莹剔透,一直是历朝的贡品,专供皇室所享用,新中国成立后,成为国宴用米。因限于地理位置、地形、小环境气候等因素,响水大米产量极为有限,至今不过年产2000吨,普通百姓是难以吃得到的。根据地理位置和有关历史资料,我判断朝鲜和日本都是从古渤海国学到的水稻种植技术,但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早已成了以大米为主粮的国家。

其次就是举世闻名的五常大米,也不过200多年的发展史。乾隆时期朝廷派遣北京的旗人贵胄到此建立村屯,并招募部分朝鲜人,在五常拉林一带种植水稻,为皇室提供优质大米(后面详叙)。

除这两处外,广袤的黑土地,多年来没有得到合理开发和利用。

1958年,我上初中时,语文课本有一首诗“塞外,塞外,多少年来多少载,荒草悄悄长,野花默默开,千里沃土不长稻和麦……”(到现在只记得这几句),由于气候的原因,过去黑土地上一直以种植大豆、玉米为主,兼有小麦和杂粮。一直以来老百姓的主粮就是苞米面、大碴子、小米、高粱米、豆类和少量面粉。

黑土地开发缘何姗姗来迟

在北京社稷坛(五色土)中的黑土排列在北方,就是指东北广袤的黑土地,属于世界著名的三大黑土带之一,而其中面积最大、土质最佳的就是黑龙江三江平原,号称“北大荒”。黑土层最厚可达100厘米,有道是“捏一把土出油花,插根筷子也发芽”。

然而,东北尤其是黑龙江由于地处边关,纬度较高,天气严寒,人烟稀少,黑土地开发很晚。清朝入关以后,皇家认为这里是其祖上发祥地,有龙脉,不可随意动用,故采取封禁政策。更为严重的是对于边界疏于管理与防卫,使得沙俄有机可乘,致使大面积国土沦丧。尤其是在1860年(咸丰十年),英法联军攻占北京,火烧圆明园。沙俄乘人之危,对清政府进行敲诈,强迫清政府与沙俄签订了中俄《北京条约》致使黑龙江以北、乌苏里江以东大面积国土划归沙俄。这也沉痛地教训了朝廷,从那时起才逐渐开禁。

清廷拉开解禁序幕,大量汉人出关进入黑龙江,遂开始开垦这片从未开垦过的处女地,这就是闯关东。上世纪初,朝廷开始在鹤岗一带放荒垦殖,为关内的移民放地,开始有村屯建立,且逐渐增多,如鹿迹山屯、鹤立屯、夏家窝棚等。

哈尔滨南部土地开发早于鹤岗,第一批到这里开发黑土地的并不是汉人,而是八旗子弟,乾隆九年(1744年),朝廷派出3000户八旗贵胄到拉林(现五常市拉林镇),他们到这里有两项任务,一是保护满族祖先的发祥地,守住龙脉,另一项就是开荒种地,为北京皇家提供粮食,屯垦戍边。这些八旗子弟放弃在京城优越的生活,在拉林建立了数十个旗民村屯,出则为兵,入则为民,有事征调,无事耕猎。他们守卫清朝的北大门,并带来了丰富的京旗文化。

现在,这些八旗子弟的后人,都改用汉姓,如郎姓、富姓、何姓,他们原姓为何图里氏,赫舍里氏,叶赫那拉氏等,原本是和珅、索额图等人的后裔。他们至今还保留着部分北京旗人的风俗习惯,说话仍带有京腔。因此,拉林镇被称为京旗文化的摇篮。我在鹤岗认识一家来自拉林的郎姓满族人,忠厚朴实,勤劳肯干,没有一点北京八旗子弟的恶习。我觉得现在的五常大米誉满全国,与这些八旗子弟的后裔吃苦耐劳、勇于拓荒的精神不无关系。

闯关东大潮,推动了黑土地的开发,为以后发展水稻种植奠定了良好的基础。

鹤岗地区种稻始于萝北

由于地处北纬47度,天气严寒,鹤岗地区种水稻只有百余年的历史,南郊鹤立、新华一带开发水稻稍早一些,而北郊萝北、绥滨较晚。

清末民初,安徽人程汝霖主政萝北县,此人很有头脑。他很看好萝北肥沃的黑土地,可是当地农民只在岗地种大豆、玉米等作物,而大片的河套地没有得到合理利用,老程感到十分可惜。他曾劝农民把河套地充分利用起来,种植水稻,那时候老百姓都认为这里天气严寒,不适合水稻生长,一时间未被接受。程汝霖看到江北的俄人却有水稻种植,那里更是寒冷,于是他亲自下田搞试验,也让他的家属参加,并到百姓田里指导种稻,第一年即获成功。程汝霖走遍萝北全县传授种稻技术,并调查水稻种植面积、产量、效益等。

为了进一步鼓励老百姓开发河套水田,程汝霖上奏朝廷,给予种水稻的农户免升科(免税)的优惠政策,很快获得批准。于是,萝北一时间兴起种水稻的热潮。使得萝北沿黑龙江、嘟噜河一带大片涝洼地得以充分利用,变成水田,从那时起萝北有了稻田,老百姓能吃上大米了。但是好景不常,1931年来了“九·一八”。

东北人的黍离之悲

伪满时期,日本为了长期霸占东北,还从日本本土派到东北大量的移民,称为“开拓团”,它其实是准军事集团,既疯狂掠夺中国的粮食资源,也监视中国老百姓。在鹤岗南郊有4个日本“开拓团”,迁来2100多名日本人,共侵占中国农民土地75万余亩。在萝北日寇建立“满洲拓殖株式会社”,强行霸占中国农民的土地,这些日本“开拓团”在我们的土地上种水稻,他们的祖上是从我们国家学到的种稻技术,他们很会种稻,他们还迫使被他们霸占土地的农民为他们种稻,所生产的大米必须悉数交给鬼子,中国农民自己一粒也不许吃,否则就说你是“经济犯”“国事犯”,轻则坐牢,重则掉头。

日伪当局残酷压榨盘剥中国老百姓,还炮制出“粮谷出荷”政策,何谓“出荷”?是用中文书写的日本话,即日本侵略者以极低的官定价格,用极其野蛮的方式,掠夺东北农业资源的卑劣手段。农民一年到头所收的粮食,大部分被日寇夺走,这些粮食都被日寇用于战争和运回其本土。

还有“配给”制度,日伪当局对大米、面粉及其他粮食,还有生活用品实行“配给”,日本人、朝鲜人(投靠日寇者)、伪官吏有“特别配给票”,可以领到大米、白面,而中国老百姓只能领到少量的苞米面、小米、高粱米等。这就是:“打粳米、骂白面、不打不骂小米饭”的来历,以后中国人连小米饭也吃不上了,只能吃混合面和橡子面。

1945年8月10日,在鹤岗的日寇已经预感到他们即将灭亡,纷纷逃跑。这一天实际上等于鹤岗光复。鹤岗的老百姓在日本鬼子统治的14年中,缺衣少食,挣扎在死亡线上,看到日本鬼子跑了,打开仓库,往外搬东西,有大米、面粉、饼干、罐头等。吃了14年橡子面、混合面的鹤岗人第一次吃上大米和“洋白面”。

稻花香里说丰年

1948年春,新中国第一个国营农场——绥滨军垦农场,在鹤岗所属绥滨县建立,一声哨响,开发北大荒第一犁破土耕田。

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,北大荒迎来了十万专业官兵和大批“知青”,在鹤岗建立了宝泉岭农场管理局,下属290、绥滨、江滨、共青、军川、新华等14个大型国营农场,对北大荒进行二次开发,建立宝泉岭农场管理局(今北大荒集团),使“北大荒”变为“北大仓”。

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,整个北大荒进行了一场“旱改水”的农业革命,打破老传统,利用丰富的水资源广泛种植水稻。在寒带水稻之父徐一戎的指导下,水稻播种面积、亩产逐年提升,至1999年,北大荒的水稻种植面积已达千万亩,亩产早已突破千斤。在鹤岗近郊团结乡、新华镇也都大面积种水稻。水稻历来是高产粮食作物,早在宋代就达到亩产450斤,现在鹤岗周边地区水稻亩产都在千斤以上,因此种水稻生产大米必然取得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。

北大荒是大农业,种水稻更能体现出大农业的特点,从工厂化育秧开始,插秧、施肥、田间管理,直至收割全部机械化。

鹤岗的大米是东北大米的典型代表,只因土质肥沃,富含有机质,水量充沛,日照时间长,生长期长等优势,这水稻吸收大自然的能量,得天地之真气。因此这里的大米营养丰富,颗粒饱满,看外型如似珍珠,晶莹剔透,富有光泽,做成米饭,米香味浓郁,口感软糯而富有弹力,黏腻而不粘牙,又很抗嚼,可以空口吃,不必就菜,越嚼越香。

北大荒占尽天时地利人和。北大荒的国营农场及其广大职工很伟大,中国农民很伟大,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和科学实践,改变了中国人的粮食结构,让大米堂而皇之地以主粮身份登堂入室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
历史上曾有“湖广熟,天下足”“苏常熟,天下足”等说法,我以为现在应该为“龙江熟,天下足”。2024年黑龙江省粮食总产量为8001万吨,连续15年位居全国第一,其中水稻产量2718万吨(2023年数据),占粮食总产量的1/3以上。黑龙江只有3000万人,平均每人拥有2.67吨粮食,其中近1吨水稻。手中有粮,心内不慌。有人说黑龙江可以养全国1/3的人口,此话并非妄言。